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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声 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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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约神父见面的时间到了。

罗望和刘甲一起来见他,约神父让俩人坐下后说道:“罗先生,遵照你的吩咐,我见到了智仁法师,他写的信我也带来了。不过呢,罗先生,当时情况很糟糕,暴乱持续了一个月,老百姓死伤无数,动用军队才平息,平息后又枪毙了许多参与暴乱的平民,你父亲的情况可能不好,你要有心理谁备。”这才从锁着的柜子里拿出一封信和一张旧报纸交给罗望。

罗望先看报纸,通篇都写的是天津暴乱的事,大体上与他在刘甲房中看见的《益世报》上写的一致。就放下报纸小心地挑开信封,信就一页,内容也简单:“罗望吾弟,见字如面。十一月十二日,吾到静园,一片狼籍,你父及几名侍卫中枪身亡,吾乘乱背你父至寺院后山埋葬,因外面依旧在平乱,故无棺下葬……。”罗望眼前一黑,什么也看不见了。

耳边约神父的声音响了:“圣明的主阿,您是如此地执爱世人,赐给我们无尽的幸福与苦难。……,安息吧,我所爱的人啊,你的灵魂将在子孙身上延续,你的子孙将承载你的一切。万能的主阿,愿你宽恕他吧,接他升入天堂,愿他的灵魂在天堂里安息吧,阿门。”

约神父的声音沉重、缓慢,罗望慢慢的醒了,眼睛也看见了,发现自己半躺在长椅上,刘甲在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胸口,约神父说:“罗先生,你醒了。”他递给罗望一碗红糖水,罗望接过喝完,胸口那股气慢慢的顺了。

从刘甲房子里看见报纸,他已经觉得结果可能不好,今天只是证实了而已,他把信和报纸交给约神父说:“神父,请你替我保管好,等需要时我再来取,眼下不能让母亲知道。”

约神父拿过来依旧锁在柜子里。然后对罗望说:“罗先生,你父亲选择的路原本就十分凶险,你们家的每个人都应早有准备,这里也包括逃到西北甘州,你与令堂落脚甘州是对的,你为了自己的母亲也要坚强的面对这件事,如果心里郁结,可以到我这里来忏悔,主会给你力量,我将尽全力帮你。”

罗望答谢后婉言谢绝。

刘甲不如道怎么安慰罗望,看着他从脸色苍白、双眼无神的状态中慢慢的恢复,就送罗望回家了。

春节到了,甘州城里一片“歌舞升平的欢乐景象,”从钟鼓楼四个门洞延伸出的东南西北四条大街挂上了大红灯笼。

三十晚上的烟花绚丽灿烂,场面壮观,韩旅长治下的甘州城果然节日气氛很浓厚,不知道真相的人要是猛到此地,会觉得还真是“世道太平,人民安乐”。

罗望从教堂回来后就很少外出,母子俩把今年的最后一件衣裳交给客户。王积富送走刘家裁剪好的布料,回来的时候车上放着一只宰杀好的羊、一个猪头、几条鱼,都冻的邦邦硬,说是刘掌柜给罗望母亲的拜年礼。

四个人和鲁老太一起打扫庭院、清洗被褥、衣裳,准备过年了。

腊月二十三,几个人穿上新衣裳,鲁老太太主持了祭灶仪式,大家跪在厨房门前,鲁老太太摆上祭品,上了香,边磕头边说:“腊月二十三呐,灶神爷爷上了天,嘴唇上抹蜜糖呀,玉帝前把好事传……。”

年三十夜,包好饺子,鲁老太太把傻女儿也扶到桌上,六个人七幅碗筷,罗望给父亲也摆了碗筷。开始吃饺子,罗望给每个人到了一杯酒,说了一些拜年祝福的吉祥话。

母亲却说:“望儿,一会儿去烧纸给你阿玛烧一份吧。”按理是不能烧纸祭奠活人的,母亲已经预感到父亲不在人间了。

按当地习俗,初一不出门,初二看丈人,初三开始走亲串友。

刘甲却在初一大清早来找罗望,给母亲行礼拜年后,又冲罗望作揖:“我大过年的前来,是拜年,也是为请你去大佛寺上香,大妈,让我们去吧。”

到了寺院门口,魏宝带着祭品和香等在那儿,三人一进门,刘甲吩咐魏宝关门,不能让别人进来。对罗望说:“今天为你父亲超度亡灵,广义法师在大殿等着呐。”

大殿门口,广义法师和几个僧人把法器已摆好,见了两人不打招呼,直接大声说:“罗施主请献祭品,”“上香,”“一叩首”“二叩首”“三叩首”“礼成。”

“罗施主请跪佛前。”

“起经。”

法号“呜、呜、呜”响了三声,接着,其他法器奏起,广义法师开始念颂经文,才念第一句,罗望就知道法师念的是《地藏菩萨本愿经》。

法号又响三声,经文念毕,广义法师说:“罗施主请施九叩大礼”。

仪式结束,刘甲才让魏宝打开大门,从外面进来许多烧香拜佛的人。

罗望知道,刘甲费心了。

广义法师对罗望、刘甲说:“两位,清珠投于浊水,浊水不得不清,佛号放入乱心,乱心不得不佛,生逢乱世,要让自己的身心有一个栖息的地方,方才得以安生。罗施主,少掌柜今天不留二位了。”

两人互相道别时,刘甲说:“请罗兄初三下午到我家吃饭,别忘了。”

初三下午,罗望给关五爷拜年后,就到了刘家。在堂屋给刘元柱夫妻行大礼拜年,等刘元柱问完家里可好,母亲身体好吗等等礼节性的客气话,刘甲就把他带到后院,这里很是热闹,用土坯垒了一个老虎灶,男男女女十几个人忙活着蒸、煮,刘元生在指挥人搭台子,管家和魏宝摆桌子,四周用芦苇席子围起来并盖上席篷顶子,八仙桌摆了十张。

罗望不解地看着刘甲。

刘甲笑着说:“这是刘家的老例,初三晚饭不分主仆一起在这儿吃,大家共同给东家拜年,还有戏听,我请你过来就是为了让你开心。伯母那边我安排好了,一会有车去接如何。”

罗望没有拒绝的理由,再说母子俩在甘州没有亲戚,让母亲认识刘家长辈,平时走动也是好事,就高兴的说:“好,我赶车去接。”

刘甲就喊:“魏宝,套好车,要去接人”。

罗望接来母亲,刘甲又要赶车出去,说是有三位重要的客人他去接。

罗望陪母亲到堂屋和刘元柱夫妻两人相见,两人很热情地招呼罗望母亲。

刘元柱对罗望说:“我们喝茶喧谎,你跟他们玩去吧。”

罗望仍到后院帮魏宝他们干活。

一会儿,刘甲过来拉着罗望说:“跟我来,介绍你认识一位贵客,是我未来的老泰山,甘州名人林之甫,曾留学日本,”说着话,到了刘甲房间,一中年男子背手站在书柜前,头发花白,中等身材,桌子旁边还坐着两个女孩子在看书,一个留一根大辫子,一个留学生头,两人都穿铁锈红布绵袄,兰布裤子,黑绵鞋。刘甲介绍道:“伯父,这就是我说过的罗望罗兄。”

林之甫打量着罗望。

罗望上前一步双手一揖道:“林先生好,我是罗望,能否跟刘甲兄弟一样称呼您伯父呢?”

“小伙子很精神嘛,你和刘甲称兄道弟,叫我伯父也当的。”

两个女孩子抬头看着罗望,放下书站了起来。

刘甲接着介绍:“这两位是林兰英、林梅英”。

罗望微微欠一下身体道:“两位好。”

两人点点头说:“你好。”

罗望搞不清哪位是刘甲没过门的媳妇,不敢多看这两个女孩子。

刘甲又对罗望说:“林伯父在西北是很有名望的爱国志士,素有爱国情怀,受人敬仰。道德、文章、书法名震甘肃。”话没说完,被林之甫打断了。

“甲儿,清廷是打到了,但国家成了军伐混战的乐园,他们不受南京中央政府节制,为争地盘打来来去,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,军队过处,满目疮痍,民不聊生,天下大乱,不知道出路在哪里?”

罗望接话道:“伯父之言在理,中国历朝历代,当凡改朝换代,都会乱上一阵子,从大势上讲,还是会走向一统的。”

刘甲说:“只是苦了百姓呐,他们打来打去,不管百姓死活,民心尽失。”

林之甫把话题转到了刘甲、罗望身上:“所以嘛,你们年轻人要关心时局,要多学习,刘甲要去兰州读书,学啥专业呢?”

刘甲答到:“伯父,我想学医。”

“好,大丈夫不为良相,则为名医,有志向,兰英去兰也有个伴儿了。”

罗望觉得:“林之甫非常开明,竟然叫未婚小夫妻结伴去兰州读书。”

他不知道,刘甲是冲高医生去的,高医生即是教会医院医生,也是医科学校教师。

魏宝来请大家入席。

刘家主仆满满当当坐了十桌,管家主持:“大家起立,给东家拜年,祝东家财源滚滚,……,全部干了这杯酒,为东家纳福。”

酒席开始,男人们划拳喝酒:“螃蟹一,脚八个,两头尖尖这么大的个儿,九令酒呀你输了啊,……。”

小戏台子上的戏开始了,先是一老生出场,唱了开场的帽子戏,接下来唱的是《三娘教子》,《小姑贤》两场折子戏。莲英和小姑都由一个男演员装扮,一段“骂一声小奴才真个是劣性,长成了人定是个不孝的畜牲。……,”唱腔明亮,曲调悠扬,有板有眼,到也有趣,内容都是劝人忠诚守信、恪尽孝道。

戏唱完了,酒席也近尾声,刘元柱举杯和大家同饮一杯后,夫妻两和罗望母亲等人退席到堂屋去喝茶。后院只剩一群后生娃们,有人就喊:“来一段荤的:“成茵茵上坟,”另一个说:“不吉利,还是“十八摸”来劲。”众人就应声,“好,就十八摸。”

台子上两声响板,扮旦角的男子上台拿腔拿调地说唱:“老少爷们坐稳着,奴家来段十八摸。”

云板一响唱道:“紧打鼓来慢打锣,停锣住鼓听唱歌。诸般闲言也唱过,……。哎哎哟,还有一座小金山”。

会道门掌会宋子玉家里也很热闹,他家就是恒远商行旁边大四合院。

会道门的五位会首齐聚在堂屋里,已经酒足饭饱,边喝盖碗茶,边高谈阔论,人人面带笑容,各怀鬼胎,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哗啦啦响。

尤其五爷关富智,他通过吴三木掌握了二爷李华堂。乜家成药铺的药吃死人的事,是他利用镇公所管事的权力给摆平了,乜三爷当即就表示站在他这边。只剩四爷邹世平这个乡下土老财了。

关五爷看着宋子平两片薄嘴唇在上下翻飞:“东三省的官府对我教总教首推崇备至,加以封赏,百姓纷纷入道以求平安,假以时日,我教定会……。”

关五爷从心里笑到了脸上。“老小子,你得瑟吧,真有那天,风光的也是我。”

宋家后院的一间大房间里,一场赌局也渐入高潮。

设局的是宋子玉的小儿子宋文辉。

常言说皇上受长子,百姓宠小儿,宋子玉夫妻也应了这句谚语,对这个小儿子百般呵护,宋文辉也很争气,琴棋书画样样不差,公学里的功课也出色,老师们盛赞为:“难得一遇的全材,”尤其是对各种赌俱玩得是得心应手,甘州城里宋家小少爷名声极响。

大年初三中午,同学加赌友来拜年,对宋文辉说是城里来了一内蒙阿拉善右旗的王子,手法极好,三四天了,无人能赢。带一小女娃子,能歌善舞,那脸盘子、那身段子啧、啧……。”

宋文辉听了,就让同学约好今晚在家里后院设局,又约了两个高手助阵,要吃光这个肉头。

此时赌局已近尾声,那小王子已经把上千块银元输的精光,没有现钱可押了,他人很爽快,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,摸着女孩子的脸说:“今个的日子不对,最后一局,小爷把你押上一夜,五十块,如何?”

女孩子笑盈盈地说:“巴不得呢,宋少爷才貌过人,小女子喜欢呢。”

宋文辉问:“小王爷当真?”

小王子一拍桌子说:“草原汉子那个啥,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。何况我们那儿谁在乎这个,又少不了一片子肉。”

“你先。”

“那好,就五十块。”

宋文辉抓起骰盅左右上下摇了几下,扣下骰盅,打开一看,二、三、六,这是他今晚最小的一把,心想:“五十块银元,输了也罢。”

小王子摇完竟然是一、二、五。说了句:“走了,明天下午再来。”不理众人,起身就走。

初四日黄昏,小王爷又来了,还是那几人,还是那个屋子,还是宋少爷的赌具。

不一样的是,小王子手气极盛,一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,宋文辉输了一万多块银元。

宋文辉一把将骰盅扒到地上,大声喊:“来人,上早点,吃完饭再玩。”

女孩子把骰子、骰盅拾了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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