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。

苏牧的黑框眼镜应声而飞。

脚下一晃，咔嚓一声，踩碎了一个水杯，幸好苏牧穿的是球鞋，不然说不得就得去打破伤风了。

一瞬间，苏牧整个人都晕了一下，脑袋更是不由自主的晃了晃，眼角上方飘起了金色的小星星，右脸当即就变得通红。

下一秒钟，苏牧只觉得脸颊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，双手下意识的抬起来挡在眼前，可视线里模糊一片，什么都看不清楚，幸好没有再被袭击。赶紧蹲到地上，摸索着找到自己的眼镜戴上，差点被水杯的碎片扎到手。

原本光滑干净的镜片，出现了十几道裂痕，整个世界就跟分割开了一样，苏牧含着泪想道：“刚买的眼镜，才戴了三天就碎成了渣渣，这特么也太倒霉了吧。”

怒火冲向胸口，苏牧抬起头就开始环顾四周，可还没等他开口，耳边就传来两句嘲笑。

“眼镜男！”

“走路不长眼睛吗？”

寻着声音看过去，在货车的后斗边缘坐着一个小姑娘，跟自己年纪差不多，十三四岁，浓眉大眼，编着一头细碎的小辫子，上身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黑色T恤，下身穿着一条洗得泛黄的牛仔裤。

一个姑娘家家的，露在外面的手臂却相当结实，一点都不可爱，眉眼之间更是烦着野兽般的凶光，一看就是那种热衷于打架斗殴的小太妹。

苏牧看看小姑娘，又看了看旁边依旧厮打在一起的中年夫妇，知道自己怕是被殃及池鱼了，可再怎么说自己也是无缘无故被抽了耳光：“打了人还有理了？”

“打人？”

“眼瞎吗？”

“刚才可是你自己撞上去的，是你的脸，撞了别人的手，白痴！”小姑娘牙尖嘴利的说道。

苏牧听到这话，差点没气死：“我特么是犯贱吗？拿脸去撞别人的手。”

心里是这么想，可抬起头看到一脸凶神恶煞的小姑娘，嘴上却说的很没底气，声音也不大：“强词夺理，还骂人，你们老师没教过你，不可以没礼貌吗？”

从货车后斗上俯视着苏牧，小姑娘像是发现了什么稀有动物一般，一抬脚直接从车上跳下来，三步两步走到他身前：“老师？她确实说过不可以没礼貌，可就连她自己也飙脏话啊？还敢说别人？”

苏牧跟小姑娘的年纪差不多，可能是女孩发育的比较早，个头比苏牧都要高出一点。

两个人面对面，四目相对，连五秒钟都没有坚持下来，苏牧就往后退了一步。面对这个有些凶面孔的小姑娘，他竟然有些畏怯。不用问就知道，在学校里肯定是个坏学生，而且不是那种只会吓唬人的，她，很有可能是个狠角色，经常打架斗殴，见过血的狠角色。

“你害怕了？”小姑娘仰着头，声音不大，但很有些威慑力。

苏牧不再说话，开始转身望向几米外的楼道，那是他家的入口。他实在是很缺乏与这种坏学生交锋的经验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逃跑，似乎他能想到的办法也只有逃跑，当然，心里想的则是：“好男不跟女斗，我惹不起还跑不起吗。”

“想跑？”

“踩碎了我的杯子，就这么走了？”

就在苏牧转身的一瞬间，小姑娘出其不意，一把就拽住了他的书包。苏牧脚下一个踉跄，差点被惯性拽倒，回过身就想让她放手，可话还没有喊出来，声音就哽咽在喉咙间，因为就在这一刹那，他的肚子上已经挨了一膝盖。

胃里一阵抽搐。

苏牧差点没吐出来。

张着嘴想要喊，却疼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，只能倒吸几口凉气，蜷缩着蹲到地上，脑子里一阵发蒙：“好像刚才被抽耳光的是自己吧，怎么打人的还有理了？走都不让走，还要继续打人？你是地痞恶霸吗？还讲不讲道理了！就算是我踩碎了一个杯子，可也是你家打人在先好不好。”

小姑娘完全没有在意苏牧的状况，站在他的身前，俯视着说道：“我叫李悠然，记住我的名字，以后我就住这个小区了，走路的时候长点眼。”

说完话，见苏牧还蹲在地上一动不动，竟然朝他脑袋上又扇了一巴掌：“还不走，想死吗！”

这一系列的动作，已经不仅仅是打架了，差不多都算是羞辱了，苏牧有心站起来还手，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姑娘，奈何真的是有心无力啊！

苏牧打小就体弱多病，体质比同龄的女孩子都要差一点，肚子上又挨了一膝盖就更不用说了，没当场晕倒已经算是长脸了。

低着头，猫着腰，苏牧一句话没说，真的就转身走进了楼道，身后传来一阵放肆的嘲笑声，末了还加了一句：“草包！”

“草包？”

“我呸！”

“你丫才是草包呢！”

“你全家都是草包！”

“爷爷这是好汉不吃眼前亏，李悠然是吧，你给我等着，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好看。到时候打的你妈都不认识你，打成猪头，再把猪头摁到地上摩擦，最后吊起来抽鞭子，干抽一小时，湿抽一小时……”

苏牧一边爬楼梯，嘴里一边嘟嘟囔囔个没完，他现在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了。好好的回个家，脸上被抽了一耳光，眼镜摔的稀碎，肚子上还挨了一膝盖，差点没把苦胆给踢出来，最后还被一个小姑娘指着鼻子羞辱。

这也就是苏牧脾气好，换个人，指不定就拼命了。

苏牧住的这个万锦小区，全都是小七层，他家住四楼，爬到三楼的时候，看到302的防盗门开着，里面横七竖八的摆着一大堆家具，门口稀稀拉拉还堆着一些垃圾，看模样八成是刚才那个李悠然的新家。

万锦小区在绕城算是老旧小区，监控什么的根本就没有，连物业都没有。苏牧看着眼前的防盗门，心头的怒火腾的一下就烧了起来，手刚好碰到裤兜，摸到一包口香糖。想都没想，掏出来，扯掉包装，整个塞到嘴里，使劲的咀嚼，那模样就像是准备吃人一般。

一分钟之后。

三楼的位置，先是响起一道关门声，然后就看到苏牧一脸贱笑，鬼鬼祟祟的从嘴里吐出来一大坨口香糖，直接就糊到了李悠然新家防盗门的钥匙洞里。糊完还不解气，使劲往里塞了塞，又塞了塞，直到大半的口香糖都消失在钥匙洞中才罢手。

时光飞逝。

很快夕阳便落到了山巅。

远方的群山与血色的晚霞交相辉映，落日的余晖普照大地，绕城被勾勒出一层绚丽的艳芒。天色渐黑，一群灰色的乌鸦划空而过，留下一阵污秽的叫声。

苏牧的家里没人，他是单亲家庭，母亲是人民医院的骨科大夫，刚好今晚值夜班。胃里难受的厉害，随便泡了一盒方便面，吃了三口就吃不下去了。只好趴在书桌旁写起了作业，书桌靠着窗户，从窗户向外望去没什么高层遮挡物，能够很清晰的看到晚霞。

可能是白天上课太累，也可能是放学回家时受了委屈，苏牧做着做着作业竟然就睡着了。

星月当空。

清风徐来。

耳边迷迷糊糊传来一阵异响，睁开眼，一抬头，窗外竟然下起了流星雨。一边下着流星雨，一边飘着大朵大朵的雪花。

盛夏时节流星雨加雪？

真是见了鬼了！

下意识的推开窗户，站起身。

“嗖！”

“啪！”

一道黑影从天而降，直接就砸到苏牧的鼻子上，刚刚清醒还不到三秒钟，苏牧再一次晕了过去，最后一个念头就是：“今天太特么倒霉了！”